“是！”

兩位勤務兵響亮地答應後，跑步出去了。

這時，周文龍的態度突然間又平靜下來。只見他空對著房間的一角，自言自語，“按說他不該這樣啊！自從他投奔了我，我一直對他不薄啊！他為什麽還要對我三心二意、苦苦相逼呢？”帶著疑惑，他回頭看著張老六，用愛憐的語氣說：“天塌下來有我周文龍一個人頂著，別剛遇到點不順心的事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，起來！起來！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，要是被你手下的士兵看見了，多有傷體面呢？好像我這個當大哥的總給你氣受似的。”

張老六這才慢騰騰地站起來，退到了一旁站立。十分感激地說：“謝謝大哥！我剛才跟您匯報的情況，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，您可要加以重視呀！至少也要給姓張的敲敲警鐘，讓他知道天高地厚，在言行上收斂著點，如此沒大沒小，一點規矩都不講，還像個隊伍的樣子嗎？否則的話，我這個副司令就沒法再幹下去了。您趁早另請高明吧！”

周文龍沈默良久，嘆息一聲之後，才接著張老六的話說：“是啊！這件事的確是非同小可呀！國有國法，家有家規。既然是一支正規軍，就要有個正規軍的樣子。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，所以我才不能輕舉妄動。你應該也看出來了，在‘一路’，張廷瑞可是有著很高威望的，稍不謹慎，牽一發就會動全身。作為當家人，處事公道才是正理。盡管我們手上已經掌握了張廷瑞企圖謀反的相關證據，但也不能只聽你的一面之詞就對他如何如何。這樣處理問題既有失公允，也難以服眾。我已經想好了：為了保險和公平起見，一會兒我要與張廷瑞當面對質。在必要的情況下，還可以來他個三堂會審——你、我、他咱們坐在一起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講清楚，看看到底誰是誰非。”接著，用安慰的語氣說：“二弟呀！你休要怪我不能和你站在一個立場上說話，在真相沒有浮出水面之前，我必須要一碗水端平。在處理這件事情上，我之所以要慎而又慎，主要還是因為：在我的心目中，張廷瑞是一位知書達理、光明磊落之人，且一貫深明大義，我對他的過去也有著深刻的了解，他給我的印象是：這個人肚子裏裝的都是天下大事。從沒在個人利益上斤斤計較過。像這樣一個人，我怎麽能相信他會做出如此不仁不義之事來。我不希望在我的隊伍裏出現派別之分，搞內訌，進而屈枉了好人。二弟，你應該理解大哥的此時此刻的心情。我感覺，隨著隊伍的不斷擴大，這個家是越來越不好當了。”

周文龍的這番話，在張老六聽來，感覺就像是大冬天的，脖子裏突然被人塞入了一塊冰，頓時涼透了整個身體。可是，他仍然不肯死心，企圖做最後的掙紮，如果能達到目的，當然是更好。相反也無所謂。反正今後自己在這支隊伍裏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，忍耐是死，抗爭也是死，何不死馬再當活馬醫呢？大不了一走了之。因而，才又硬著頭皮，幾乎是喪失理智地大聲說：“司令，您再聽我說……”

周文龍用力一揮手，很不客氣地制止說：“不必了。我主意已定，就這樣定了。”

“司令！您就聽……”

正在這時，張廷瑞尾隨著兩名勤務兵，精神煥發地出現了。

張老六這才不得不把到了嘴邊上的話咽回肚裏。裝作沒事人一樣，退到一旁站立。

進門後，張廷瑞微笑著信步走向周文龍。站在距周文龍的辦公桌一米開外的位置，不卑不亢地說：“司令，這麽急著召見我，不會是又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我吧！”

周文龍正處在氣頭上，臉色通紅、青筋直蹦，因而，當他見到張廷瑞的第一眼時，表現出的是極不高興的樣子。所以，竟哼也沒哼一聲，而是閉著眼睛穩坐在太師椅上。

一時間，房間裏變得異常安靜。

張廷瑞不急不躁。坦然面對眼前出現的尷尬局面。也保持沈默。

大概過了有十幾秒鐘，周文龍才緩緩睜開眼睛，表情上略顯放松地看了張廷瑞一眼，隨後把捏在指尖上的那樣東西扔到了桌面上，和藹地說：“雲階兄，有人向我舉報你有謀反之心。這是一份相關證據，至於它的真實性，我一時也難以辨別，你自己拿去好好看看吧！”說完，竟又閉上了眼睛，身子向後一仰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。接著，眼睛又半睜半閉地補充說：“但願你雲階兄是清白無辜的。這可是我的真心話。”

張廷瑞聽了這話，頓感覺像是當頭挨了一悶棍似的。但他絲毫也沒有表現出慌張來，而是十分冷靜地回敬了周文龍一個眼神說：“謝謝司令對我的信任。”然後，莫名其妙地拿起桌面上的那份公文，仔細看了一遍。看著看著，心裏便開始有些不安了。因為，他感覺到了這封舉報信的分量。也清楚這封舉報信對他來說又意味著什麽。只是他開始並沒有懷疑到這件事會與張老六有任何瓜葛。理由是：在他的眼裏，張老六這個人只不過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小人、無賴、地痞流氓。平日裏混吃混喝，到處占點小便宜是他的天性。根本不可能有這樣深的心計。可轉念一想：除了他之外，在“一路”裏還會有誰與自己有著如此深仇大恨，非要不擇手段地置自己於死地呢？

正在深入思考中，張廷瑞猛然發現站在自己一旁的張老六，正以一雙兇險惡毒、幸災樂禍的眼神偷視著自己，頓時，他對他的印象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。因而，心裏也就越發地踏實了。因為，他覺得自己對付這樣一個頭腦簡單、心如蛇蠍的人，在能力上還是綽綽有餘的。有了這個信心之後，他靈機一動，決定將計就計，改變了日後再收拾他的想法，決定今天就要揭穿這個可恥叛徒的醜惡嘴臉，以平心頭之恨。於是，一針見血地說：“司令，這份證據我已認真看過了，可以說是漏洞百出、文不對題。這肯定是咱們內部心懷鬼胎的人搗的鬼。為了達到他個人不可告人的目的，而精心捏造出來的一份假公文，企圖借司令之手，達到鏟除異己的目的。望司令明鑒。”

周文龍聽了張廷瑞的分析後，“謔！”地站起來，一臉喜悅地說：“嗯！這正是我周某想得到的答案。雲階兄，你的頭腦就是比我聰明。好了，這事就當是什麽也沒發生。今後咱弟兄之間還要繼續精誠合作，共同帶好這支隊伍，多打勝仗，直至把小日本趕出中國去。”摸著太陽穴，身子似乎搖晃了一下，“我突然感覺有些累了，要進屋睡一會兒，你倆先回去吧！有事我會隨時招呼你們。”

然而，周文龍的話剛說完，張廷瑞就接話說：“司令，我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跟你匯報。你看看這個。”說著，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，輕輕地亮在了周文龍面前的桌面上。

周文龍從張廷瑞的表情上，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。但表面上表現出很無所謂的樣子，開著玩笑說：“我說雲階兄，你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啊！不會是故弄玄虛吧？”說完，還瞟了一眼已走到門口，又回過身來的張老六。

張廷瑞淡淡一笑。回答說：“這件東西關系到了‘一路’的生死存亡。手下不敢戲言。不過，咱們‘一路’還算幸運——敵人的陰謀沒有得逞。但隱患不除，日後必遭厄運。”

周文龍聽到這，不禁驚訝了一聲：“哦！”

張廷瑞進一步解釋說：“這是幾天前，我手下的一位士兵在村口站崗時，親手截獲的駐琉璃河日本憲兵隊隊長，派特務專程送給張司令的一封絕秘信。請司令仔細過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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